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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年(二)
www.lz.ziyangpeace.gov.cn 】 【 2025-02-14 16:39:04 】 【 来源:四川法治报

  □赵相波


  推磨


  岁月在磨盘一圈一圈转动中流逝。在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的年代,在工业文明还相对落后的农村,石磨是一代又一代人打磨食物的重要工具,也承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。


  过年是从推磨开始的。那时家家户户都有石磨,石磨就像自家的大铁锅一样,没有它就吃不了饭。自记事起,家里的那台石磨便安然地卧在屋檐下,屋檐这头是石磨,屋檐那头挂着用粗麻绳套着的磨柱,磨柱钩在磨盘的横柱上便可以推磨了。


  推磨须得两三人合作,一两人推磨,一人喂磨。推磨是一个力气活,也是一个巧活,磨子大一人推费力,两人推省劲。喂磨是一个苦活,虽不出力气,但挺无聊,要随时观察磨东西的多少,及时喂食物——喂多了,食物磨不细,喂少了转空磨。喂磨的人坐在长凳上,一边放着要磨的东西,一边紧盯旋转的石磨,一边听着石磨发出的声音,时间久了,腰酸背痛,最要命的是重复单调,要打瞌睡,一不小心就要撞在磨柱上,脑壳被撞个大青包,还要被人笑很久。


  做豆腐重要的环节是选豆子。以前农村那种没经过制种的豆子,豆粒虽小但味道正宗,豆香味醇厚。要选好的豆子,更要把石子、泥块捡出,特别考验眼力和耐心,拣豆子磨炼心性,小孩坐不住,挑拣一会儿就烦了。外面一群小朋友在玩,而你却在一粒一粒的拣豆子,我想我的坏脾气在那时就被磨掉了许多。


  豆子选好后,反复淘洗,洗净后再静静地泡上一夜,每颗豆子都饱饱地吸满水,圆鼓鼓的,这样就可上上磨推了。老祖母和石磨一样的年龄大,快八十了,她慢慢地推着磨,我慢慢地喂磨,一边是瞌睡,一边是小朋友的呼唤,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像磨过的豆子一样,咕咕地冒着泡。


  豆子磨好后,放在大铁锅里烧煮,烧沸。“你这豆水点不出豆腐来。”我对正在烧水煮豆水的婶娘说。


  “玩你的去,童言无忌,孬的不灵好的灵……”婶娘念念有词。果真,点了一辈子豆腐的婶娘那天就没有点出豆腐来,状告到母亲那儿,母亲拿扫帚要揍我。幸被老祖母拦在身后,“过年了,不打孩子,小孩子知道什么?”


  虽逃过一劫,但第二年婶子却因病去世了。自那以后,凡有推磨做豆腐的都要把我支得远远的,我也因此懂得有时候闭嘴要比开口更重要。


  记忆中最好吃的豆腐是柴火灶烧的,铁锅用猪油滑一道,柴火要小,豆腐两面稍微煎一下,再加点水一炒,放点蒜苗,一个院子都是香味。


  吃不了的豆腐抹上盐和腊肉一起熏制,直到硬邦邦的、黑黝黝的像砖块一样。吃的时候洗干净用水泡一下,再用水煮,吃起来咸浸浸的,下酒又特别下饭。但那时却是我们最好的零食,三角形的豆块带到学校,时不时用舌头舔一下,咸味在口里荡开,年味也在心里升腾。


  新鞋


  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”我一直以为这首诗的“游子身上衣”应为“游子脚上鞋”。出门在外,儿行千里,不怕身上衣正寒而怕脚上鞋磨穿。古人出行,走路的是多数,骑驴的是少数,骑马的又是极少数,坐轿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了,所以鞋比衣服更重要。


  “老大那双鞋留给老二穿吧?”父亲问母亲。“老二的脚比那老大的还大呢!”母亲回答。“那老三可以穿,老三脚小!”父亲又说。“老三一直都捡哥哥们剩的穿,今年过年还是给他做一双,你看他的双脚都长冻疮了!”母亲轻轻掀起棉被的一角,露出老三蜷缩的脚,心疼地抚摸着。


  煤油灯下,一张床上睡着三兄弟,睡得非常踏实。第二天逢场,父亲上街去了,不知哪里弄了些布料的边边角角,母亲看了看,虽不齐整,但还可以用,加上老大穿过,老二接着穿过,到老三已穿烂的棉布衣服裁剪下来,做几双鞋还是可以的。


  于是这个冬天,母亲便忙碌起来。先是把烂衣服裁剪下来,选一些好点的、齐整的边角布料做鞋底,浆糊熬煮好,酽酽的,黏性很强,便开始打布壳,一层布料接着一层布料拼接起来,糊起来,拼成晒席那样大块,放在太阳底下晾晒,直到晒干,晒实。


  一边又将夏天收捡起来的好的完整的笋壳用温水浸泡,泡发好后,用重物压实,压平。


  在等待布料晒干的日子里,手也不能歇着,把夏天已经晾干的丝麻拿出来,搓成细细的麻绳,不能太粗了,要细并要粗细均匀,搓几大圈,煤油灯下老是低着头,脖子酸酸的,但不能歇,年猪还没有杀,还要洗红苕、煮猪食。


  量量孩子们的脚,估摸着尺寸,再把平整的笋壳照着鞋样剪出来,依着笋壳做的鞋样再把布壳剪出来,得小心,不然错了样,浪费布匹。然后再把剪好的布壳一层接着一层用浆糊粘起,鞋底要做厚点才经穿,要多粘几层,所以布鞋又叫千层底。粘糊好后用重物压起来,要压一个星期,压成型后再糊上一层厚厚的白麻布,再放到太阳底下晾晒,晾晒好后便可以纳鞋底了。


  母亲从来没有戴过戒指,唯一戴过的是那颗被针顶得逞亮的顶针。顶针是母亲最美的戒指,已经深深地嵌在她手指上,取不下来了。


  纳鞋底是个费力的细致活,鞋底太厚,针穿不过,要用另外的工具打眼,但母亲害怕漏水,都要用针,针脚越细越密越好。


  一双鞋至少要用一个月的时间,鞋做好了,放在箱子上,发出诱人的光,孩子们每天都要去看看好几次,盼着过年,过年就有新鞋穿了!


  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脚上鞋”——穿上母亲做的布鞋,合脚,舒服,踏实,走起路来倍精神,再远的路也不是路,再硌脚的地也不是地,只要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针眼线角,那像满天的星星,散发出母亲慈爱的眼光。


  扫扬尘


  你要问这世界上什么最快?不是火箭,不是光速,而是时间,特别是春节假的时间。


  一晃,就这么一晃,假就完了,年没拜完,亲戚没走完,和父母的悄悄话还没说完,心还没完全沉淀下来,来年的规划才起个头,希望还在泥土里揉摸着睡眼,连呵欠都还没打,假就过完了,收拾收拾疲惫的心情,和年说声再见,来年再见!


  希望总是有的,就如这年前打扬尘一样,总是寄托着希望。


  腊月二十三,祭完灶神后,便可以大扫除了,老家俗称打扬尘。灶神是离我们最近的神,每家每户都有灶神,不像土地,一个院子,甚至一座山才有一位,土地官儿虽小,地盘却管得宽。灶神只管一家一户,所以一日三餐,一年四季,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和我们在一起。上天去述职这段时间除外,趁他老人家上天述职不在家,赶紧打扬尘搞个大扫除,一则是不把他弄得灰头土脸的,二则是他述职回家,这个家焕然一新,他一高兴,就会保佑这一家顺心顺意。其实,这都是我们那聪明的老祖宗扯个幌子,让家家户户都行动起来,搞一个全民卫生运动,干干净净迎接新年。


  在农村,包括城市,全屋大扫除不是天天都搞,勤快的一周,稍懒的一月或一季,在农村一般一年两次,上半年是端午,下半年则在腊月二十四到除夕。房屋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烤,风吹雨打,日晒气蒸,早该打扫修葺了。


  扫帚不到,灰尘照例是不会自己跑掉的。一大早,父亲就去砍竹子,把带着青绿色的竹梢做成扫帚,绑在长长的竹竿上,母亲则忙着用薄膜遮住一切可以遮住的东西,避免灰尘掉在上面。等一切收拾妥当,父亲便开始用扫帚打扬尘了,先易后难,先打扫卧室、堂屋这些好扫的地方,再扫屋檐,最后扫灶屋,灶屋最难扫,一是烟尘重,二是油腻,往往要搞半天。我们则忙着扫地,屋前房后,要打扫几遍。老祖母则忙着生一堆火,把那些旧的、脏的、不好的,包括我们那些不如意的心情和霉运都烧掉,化为一股烟飘走。每个人都有事干,大家都很忙碌,忙得很开心。


  扬尘打完后,祖母和母亲更忙了,忙着拆洗被褥、衣服,过年亲戚要来串门拜年还要留宿,要多扎几床被子,被子晾干后,放在竹笆遮上,用针扎好,正月里是不能动针线的。我们则忙着擦洗家具。父亲要理檐沟,要上房捡瓦,一则是扫扬尘扫松了,二则是清理烂掉的,换上新的,到了春夏季,免得漏雨。


  家家户户都这样,没有一个闲着的,但大家都洋溢着喜气,因为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,扫掉的是烦恼,丢掉的是霉运,迎来的是喜气,是欢乐,是吉祥如意!


  希望总是有的,来年一定会有好收成,好运气。当灶神返回人间,回到家里,看着这满屋的洁净、喜气和希望,他记下这家人的第一笔一定充满善意和祝福。


  祝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,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!


  (作者单位:乐至县司法局)


编辑:彭嘉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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